作者:羅浥薇薇出版社:時報出版出版日期:2019-06-04語言:繁體中文ISBN/ISSN:9789571378213裝訂方式:平裝頁數:208頁開數:14.8 x 21 x 1.04 cm開類別:精選書展 > 文學/小說/散文創作
一九八○年生於台灣苗栗。著有小說《騎士》(2013,寶瓶文化)、散文《情非得體:致那些使我動情的破美人》(2018,逗點文創結社),作品曾入圍九歌107年小說選。人生難料斷層許多,唯仍持續不自由創作。
一本如假包換的戀愛小說 屬於這個世代的失戀傳奇 《失戀傳奇》一脈相承現代文學史上的傳奇愛情小說,比張愛玲暴烈,比黃碧雲溫柔;直面性別議題的昂然叛逆姿態,又呼應著邱妙津的女同文學經典《蒙馬特遺書》。正如阮慶岳推薦序中所言:「這是一本對決者的小說,對決愛情與生命,也對決讀者及文學。」 九個中短篇故事,或同志戀或異性戀或雙性戀,看似各自獨立,然而角色名稱與命運或有相連。中篇〈夢醒時分〉裡的繾綣與艾力是一對女生戀人,她們互相渴愛,也互相折磨,還有〈完美情侶〉、〈浪琴記〉、〈紐約故事〉裡的劉星與樂妹,也在往返異國與本地之間,發展著交錯起伏的感情命運。 笑稱自己要到很久之後「才真正接受自己身體裡的言情魂」的羅浥薇薇,「內心忖度著流浪」(也真的美好地流浪了)、曾為三毛傾倒(又一邊看輕她),是這樣各種浪漫的矛盾綜合體,她的小說字裡行間有渾然天成的韻律感,不但不落俗,讀畢掩卷無不失心被俘虜。不同於首部小說《騎士》宛如公路電影般華麗又低沉的悠長冒險,《失戀傳奇》裡的每個愛情故事雖短卻後座力十足,起首數行即彷彿將讀者瞬間吸入異時空,不設防間已隨之心碎一地。如推薦人張亦絢讚曰:「〈夢醒時分〉的倒數第三段整段,可說是我見過將女同志生命韻律寫得最好最美的上乘文字,『忽然有一個時間,我發現,中間的人都不見了,好像一直只有繾綣,跟我。沒有中間的人。』重點不在有沒有中間的人,而是文字帶出的韻律——旁若無人的氣息才是(性)自主的氣息——那裡有真正的完足與抵抗。」
張亦絢、阮慶岳、言叔夏、崔舜華 ──感動推薦──「愛比愛的行為不可捉摸,通常也藏得更深,即使愛主自己也未必了然。」──張亦絢「羅浥薇薇把大歷史寫進小歷史,歷史於是皆成為了情史,在我們耳邊髮際張狂撩亂。她的文字奇美,繾綣如織,於是我們都被織進了她或虛構或實造的鏡花水月海市蜃樓,甘心被欺騙或者主動吐實。」──崔舜華
繾綣是二年級才從中文系轉過來的,剛來上課的那學期班上同學一個也不認識。我對她最開始的印象就是早上九點的必修課老趕不上,她總是在課間休息時間鑽進教室,坐在最不起眼的位置。她的臉長得有點兇,也不是那種太擅長加入談話的類型,分組報告時我於是把她拉了進來,我就是沒有辦法看別人無助地裝冷淡的樣子。轉我們系說難不難,說簡單也談不上簡單,「我就在自傳裡說我是個女同性戀,應該是這樣就上了吧。」跟我熟一點之後她這樣開玩笑地說。 我帶她進社團午聚,她如魚得水的笑容使我產生一種識人能任的虛榮感。那時社團的傳統是花百分之九十七的時間談心談童年談情傷,多談幾次情侶們就又要打散重洗牌。但繾綣不下場,她說她還沒準備好、還沒想清楚。很多人喜歡她,畢竟在我們角色能見度不對等的圈子裡,僧多粥少的景況使人自然聚焦投射情感。她不急,周旋在好幾個小狗一樣跟在身後提包包或等下課的翩翩少T中間,兩袖清風,不帶走一個虛名。 「交一個女朋友,一起吃飯、上學、採買衛生棉,找一個小套房同居,想辦法出國。為什麼我們追求的人生跟一般異性戀愛侶沒什麼兩樣?」她問我。 「因為我們比誰都害怕失去最平凡的東西。」其實我要說的是「『我』比誰都害怕失去最平凡的東西」,但我感覺繾綣沒有那麼害怕,所以拉了空泛的一整個族來虛張聲勢。我還想說「妳憑什麼覺得我們這麼特別?」,怕她依此暗示悄然領悟投身彼岸,遂硬生生把這句話吞下去哽在心上,成了我撇頭不願直視的暗影。 「⋯我想跟妳說一件事。」 我從地上爬起來,揉揉眼,唱片架與牆上的專輯海報都不見了,我們站在共同教室大樓前,午聚剛結束。繾綣轉過身來,抿著嘴抬起頭看我,她的聲音從山谷那頭遙遙傳過來。 「我跟胡心上床了。」 胡心是鄰校女研社的成員,日文系大五。我跟她在大遊行的十校聯合會議碰過幾次,她話不多,臉頰肉肉的,帶著一副無框眼鏡,中分長髮不大整理,有時簡單束起。我們沒有什麼深交,只記得她的女朋友很美,總是妝容精緻,踩著細細薄薄的跟鞋,細節都整理得很妥帖,我極少在周遭的女子身上看見這麼世俗的美。她們不牽手,胡心會把手擱在女朋友的腰上走路,像跳國標舞那樣刻意保持一種自持的曖昧距離,那讓我感覺好色情。我低頭看著繾綣的裙擺,在膝蓋上方三公分左右的地方有一道長長的疤,看起來已經結痂幾天,脫落的部分露出淡粉的新肉。繾綣第一次向我介紹這條疤的時候,表情就像介紹她的老朋友那樣,她左手拿著一把美工刀,從幾已癒合的疤上方,堅定地割進去,然後皺起眉頭極緩、極緩地排開淤塞的河道。「每次好到快要看不出來的時候,就要疏通一下。」她用毛巾壓住傷口,身體不自覺地向前搖晃壓抑疼痛。我沒有辦法在第一時間把手伸出去阻止她,其實就算第二或第三時間也辦不到,只是在那瞬間整個房間都在無聲大叫,叫完之後喉嚨乾乾的。我把那支紅色美工刀從桌上拿起來,擦乾淨,收進自己胸前的口袋。 和繾綣分手後自己待在台北的日子,我時常想起她衣櫥裡那些補好又拆開縫線的牛仔褲,廁所外頭重漆過再發狠刮壞的牆壁,抽屜角落整束斷成兩截的鉛筆,酒水滴穿我的肋骨墜地有聲直至它們終於吞沒整座公寓而我載浮載沈。都打上岸了莫繾綣,三年,妳還跟我說什麼,妳又愛上了誰呢?想著公寓中央破碎的海灘,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可是,繾綣,我們已經不在一起很久了啊。」 她像是沒有聽見我在說什麼,臉上浮現一種入迷的神情。 「我覺得好奇怪,好像自己變完整了,而且我還是覺得自己深愛著妳啊。胡心說這就是開放關係,如果我們要這樣試,就得讓妳知道。我還跟她女朋友、我們一起去聽黃小楨,她女朋友說下次要帶我去六條通的T吧玩,然後我就想我要帶妳來,我想要帶妳來,我不想瞞著妳。我知道妳或許一下子不容易接受,但我實在想跟妳分享我的快樂。」 她對著我說話,又好像是對著一個別人:「真的。妳想知道什麼,我通通都可以告訴妳。」 我盯著她傷疤邊緣還沒有完全掉光的舊皮,一整分鐘過去,頭抬起來,她迷惑人心的嘴微微裂開一個縫。 「我想知道我不在的這幾年妳都做了些什麼。」 我唇齒開闔的動作跟不上一一吐出的字,那微妙而僅有我察覺的時差傳達到她耳裡時都尚未抵達我的,但她幾乎無需思索脫口而出的答案如此完美而斬釘截鐵: 「我只是在等妳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