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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麻溝十五號:綠島女生分隊及其他

作者:曹欽榮、鄭南榕基金會
出版社:書林出版有限公司
出版日期:2012-12-29
語言:繁體中文
ISBN/ISSN:9789574454969
裝訂方式:平裝
頁數:528頁頁
開數:14.8 x 21 x 2.64 cm開
類別:精選書展 > 人文/史/哲視野

定價:NTD$ 450
優惠價:NTD$ 405
庫存 > 有

作者介紹

曹欽榮

  鄭南榕基金會.紀念館董事兼執行長。成大工管系、北藝大博物館研究所畢,台灣游藝設計公司負責人。曾參與台北228紀念館1997年創館整體規劃、展示設計,自2001年參與綠島人權紀念園區規劃、文史採訪、展示設計。長期收集白色恐怖時期受難者口述歷史。

鄭南榕基金會

  鄭南榕基金會的成立,是為了紀念鄭南榕宣揚言論自由的理念,並促進台灣意識的覺醒,以推動台灣文化的振興。紀念館將鄭南榕自焚的自由時代雜誌社歷史現場,完整保存,並開放以供憑弔追思,館內陳列當時自由時代雜誌社的出版品,並定期舉辦相關活動,以見證箝制思想言論自由的時代。

內容簡介

  「流麻溝十五號」是綠島思想犯共同的戶籍所在地。

  一九五○年代初,綠島新生訓導處曾經關過一批女思想犯,她們稱為「綠島女生分隊」。

  無法想像的監獄生活,出獄之日遙遙無期,對家人親友的掛念、對未來的茫然,衝擊著她們失去自由的心靈。出獄後,面對社會的歧視與生活的困苦,拼命求得一席之地。

  六十年後,我們終於聽到阿嬤們親口講出這些故事,透過僅存的書信、照片、記憶,帶我們回到那個荒謬的年代,一段如此獨特的女性生命史。

  張常美(省立台中商職一年級)──無辜的九十九人
  老蔣說:「寧可錯殺一百個,也不要放掉一個」,我就是其中的九十九個。

  黃秋爽(台北靜修女中三年級)──我家七人被抓
  我被判刑時,沒有拿到判決書,我爸爸也沒有判決書,因為家沒了,沒地址可以寄。

  張金杏(彰化大肚國小老師)──岩石縫長出的小草
  我這個政治犯絕對要做給你看,我絕對要比那些沒有被關的人更厲害、做得更好,就是要走出來給你看。

  陳勤(台北福星國小老師)──天空在屋頂的那一端
  原本期待燦爛歲月的未來,不料婚後不久即遭無妄之災,身繫囹圄五年六個月又十六天。

  藍張阿冬(女兒一歲襁褓中)──帶著一歲女兒入獄
  他們來抓時,女兒才一歲多,我正抱著她餵奶,看他們一堆人進來,我的腳就軟了,手還抱著女兒吃奶。

  施水環(台北郵電局職員)──辭別尊顏,無日不思
  當每晚夢見慈祥的媽媽跪在神前為了您兒女祈禱,我眼淚暗暗地濕透了枕頭,只有您的來信,無時在我的身,入睡前一定拿起重念一遍。

本書特色

  1.本書與《青島東路三號》同為鄭南榕基金會策劃,黃子欽裝禎設計,近期出版的還有《我的青春、我的Formosa》、《美援時代:鳥事並不如煙》等書,同以台灣近代生活為主題,是近期書市引人注目的話題焦點之一,也掀起許多年輕讀者重探台灣過去風貌的興趣。

  2.累積十多年、上百人次的採訪收集,篩選出最為完整的個人紀錄,並透過各種管道取得珍貴老照片、官方檔案、歷史影像、背景考證。白色恐怖時期非官方版的女性口述歷史,首次完整出版。

  3.書中收錄五位阿嬤的口述人生,有苦有樂、悲喜交集,跌宕起伏更甚小說情節,並佐以僅存的當時老照片及圖像,帶領讀者回到那個荒謬又現實的年代。書中最後一位主角施水環,是書中唯一一位被槍決的女性,只留下寫給家人的書信筆記以及生前照片,連死後的安葬地點皆不可考,但書信中她純潔的心靈與堅定的信念,令人動容。

  4.本書較少著墨於國族認同等政治議題,更多試圖探索女性柔軟的人格特質,從生活中積極奮鬥前進的精神。如同眾多猶太人及戰爭受難者的口述歷史,往往是受難後的自我療傷,而女性療癒歷史創傷的特殊意義,在本書中更得到彰顯。

內容連載(節錄)

張常美

草屯布店之家

我是一九三一年出生於南投草屯,草屯雖然是小鎮,但從小我家開布店,家境小康。

那時候很多人都自己做衣服,布店生意不錯。我想祖先可能在曾祖輩之前就來台灣了,剛來的時候應該很艱苦吧!我看過曾祖母裹小腳的相片掛在大廳裡,但小時候不曾見過曾祖父母。就我所知,叔叔、爸爸家裡都是務農的,住在草屯北勢湳,我爸爸在那裡出生。他們出生時,家裡是耕田的。我爸爸受過日本教育,他六年公學校畢業後,再讀兩年高等科。我出生時,爸爸就已經開布店。爸爸以前也跟著耕田,但他受不了,因為會被水蛭咬,他無法繼續做農。讀書時日本老師很疼他,介紹他到一家私人醫院當藥劑師包藥,爸爸就出來做事,叔叔留下來耕田。

爸爸叫張成章,媽媽叫曾玉。我媽媽是草屯坪頂人,沒有受教育,也是耕田人家。爸媽結婚是用田庄的方式吧,媒人介紹,用轎扛。爸爸大媽媽一歲,兩人不是很合。我下面本來有五個弟弟,頭一個弟弟四歲就死了,排行是:我、弟弟、妹妹、三個弟弟,我是老大。第二個弟弟多年前已因鼻咽癌過世。我先生歐陽劍華幫他很多忙,經常寄錢給他。為我先生擔保出獄的是大弟,他當時在津津味素公司上班,蘇友鵬醫師的岳父好像就在那裡。

父親於二次大戰結束後,跟人合股做醬油工廠,做得很大、很好,後來他幫人擔保被倒了,變賣家裡財產,連股份也退掉,變成不知如何生活,很可憐。我被抓之後,家裡也敗壞下去。

我唸草屯公學校,都是台灣人唸的,另外有一所草屯小學校是日本人唸的。公學校讀了六年,五、六年級時常有空襲,邊唸書邊躲空襲,很危險。我外婆叫我們搬去北勢湳,住了一段時間,一九四五年戰爭結束後,才再搬出來住回草屯,之後我去讀台中商業學校。我從田庄出來,應該比一般人晚二年才讀初中。

台中商職

一九四六年秋天,要進初中前,校長很疼我,在口試時就先跟我說:「妳要先去改名,再來讀書。」我猜想我可能考上了。日本時代我叫「張氏富美子」,唸成Humiko,大家都叫我Humi,現在還是叫我Humi。後來父親把我名字改為「常美」。

沒想到我是榜首,草屯只有我一位考上,之後就有好幾位進台中商職。不過考上台中女中的也很多。我本來要考台中女中,知道商業學校在招募,我問爸爸,他說:「好啊,讀商業學校,出社會可以當會計,去考看看。」我是草屯第一位去讀台中商職的女性,如果出社會,要去郵局、銀行上班,我們學校學生是比女中好用,起碼記帳方面比較好。如果要考大學,就要她們那種學校,比較專精。

女孩子考上商職,在草屯沒什麼好轟動的,倒是在學校比較引人注目。我那一屆商職開始招收女生,只有四十幾位,當然很稀罕。同一屆有五班,一班是女生,男生四班。學長很多,當然會注目少數女生。全校約二千名學生,有四十幾位班長,會被叫出來發號司令。我從初一到初三都是班長,我的成績很好,升高一不用考試,保送上去。忘記是初二還是初三的時候,還拿到獎學金六千塊,全校只有三位拿到,我是其中之一。那時候已經換成新台幣了,六千塊多大呀。省立學校學費很便宜,一學期才幾十塊吧!

省立台中商業職業學校和台中一中很近,日本時代兩個學校都很有名,日本人也很愛去考商業學校。我讀初中沒有分科,會計、簿記、珠算,全部都要讀。珠算我常參加比賽得名。國文老師是北京師大畢業的,還沒出嫁的老老師,發音非常準,我的國語基礎比較好,就是因為老師很好,演講比賽都找我去。

戰後我們都不會講國語,只會說台語和日語。在家裡都說台語,跟我おやじ都講日語。我母親不識字,我們都叫父親「歐多桑」,叫母親「歐卡桑」。

我書讀得很好,對我而言,讀起來很輕鬆,不會很困難。像我不喜歡化學、物理,卻都可以考得很好,背書能力很強,加上不想輸人家,每一學期成績排行榜都會登出來,一直都是第一名,在學校很受到注目。

那時候每天從草屯搭火車到台中要一個多鐘頭,坐以前載甘蔗的「五分仔車」,沿途停靠十幾站,一個多鐘頭的車程常常打瞌睡,站著時候比較多,在火車上天比較亮時,就趕緊把書拿出來背。「五分仔車」從南投起站,再兩、三站是草屯,再來是新莊、霧峰,還有十幾站才到台中火車站,然後再走二十幾分鐘到學校。去上課帶著飯包,也沒想到要帶水,到學校時已經很餓,先吃一半,另一半中午再吃。口渴時開水龍頭的水喝,很有趣。

當時去讀書覺得很快樂,想到我考上這個學校還不錯,學長都很神氣,還有一點日本精神,動不動就叫某某班集合教訓一頓:「看到學長要敬禮」、「地上不能有垃圾」等等,我們都得敬禮,每個人靜靜地聽訓話。

父母那時沒有想過讓我商職念完後再讀大學。像我母親就很封建,都認為生女孩到頭來都是別人的太太,養了沒用,甚至嘴巴也會這樣講。很奇怪,我母親就很疼惜男生,很偏心。

我被抓之後,一家子很淒慘。一方面我父親幫人作保被倒,甚至賣田還人家。我大弟正在讀台中一中,他坐火車時,他們學校的同學沒有人敢坐在他旁邊,連小孩都這樣子。他去考高中,當時家裡環境很差,考上後大家都排擠他,這麼可憐。我妹妹初中畢業就去工作,特務就去她工作地方說:「她姊姊是匪諜耶!」人家就不敢用。我出獄後才知道,那時不知是哪位監察委員要經過草屯,我父親像古時候的人,當街向他跪並磕頭說:「我女兒還小,還在唸書,什麼都不懂,不可能當匪諜,拜託你救她出來。」多可憐啊!親戚朋友都不敢來我家,再加上家裡變窮了,那十二年真的很可憐,他們不讓我知道這些,即使我知道也沒辦法,一家子都被害慘了。我出獄之後,家裡還是沒有出路,一直很窮,我也慢慢了解家裡人的遭遇。

二二八停課

一九四七年二二八發生後,第二天學校才停課。我沒有注意學校的學生有什麼特別的活動,但是我知道二二八之後,學生很討厭國民黨。二二八發生當時,我正好是初中一年級下學期,看到好多學長很反國民黨,之前他們受過日本教育,受過訓練,都很團結,穿得很威武,就像軍人要出去打仗的樣子。

那時台灣人一看到外省人就打,好的外省老師都被藏起來。有些外省老師是真的很好,他們被藏在學生自己家裡。我家沒有藏,有的學長把他們藏在家裡並保護他們。外省人不是每個人都差,也有受過高等教育,好的老師很認真的還是有。

那時我們也嚇得要死,停課五、六天吧,亂糟糟的,都沒有去上課,街上也有人打來打去。停課時,我回去待在家,草屯是小鎮沒有發生什麼事,別的地方比較多。曾經聽過有人說客家話,那個打人的才說:「巴嘎野鹿!你怎麼不說台語,被我多打了幾下。」真的,如果用日語問你,會回答就好,如果支支唔唔,答不出來時也會被打。

印象中,我曾經看過卡車上有一些人手繞到背後被綁著。學校附近有個地方叫「水源地」,若有「砰!砰!砰!」的聲音,就是送一批又一批人去槍斃,這是二二八之後。那時已回到學校唸書,學校都聽得到,女生不敢去看,很多男同學跟著去看。有位男同學看了之後,在水溝旁「哇!」一直吐,邊哭邊吐,好像嚇到的樣子,我印象很深。人家跟他說:「你幹嘛去看?嚇自己。」我看到的男同學是初中學生,吐得很厲害,太可怕了。那之後,又有人再被槍殺。

遭到牽連

我會被抓很倒楣啦,因為在學校受人注目,被選為自治會的會員,一年級就開始了,每一班都要參加,由班長代表,會長會換人。我認為我的事情應該是高一發生的,在我高一時,吳明正是會長,張翠微介紹我認識吳明正,她和我是初中同班同學,她後來考上台北的女師範。張翠微住南投,我住草屯,搭同一班火車上下學,比較有接觸。出事後,她曾被關了一個禮拜(這事我後來才知道),是我沒說出她,才救了她。

我被抓去台北保密局,有一天被叫去問話:「妳認識張翠微嗎?」我當然老實說:「知道啊,她是我的同班同學。」他問我:「她有沒有參加共產黨?」按理說,我可以說我不知道,也真的不知道,我卻回答:「絕對沒有,一定不可能有。」所以她沒有罪。還有一位商校同學林祚庭,我們被稱為台中案,只有他一個人無罪,他也是我救的。他和我同時在學校被抓,事實上我不認識他,按理說我也可以說不認識他,真的不認識,也不曾說過話。我只想到我被抓進來這麼痛苦,就回說:「一定沒有,一定沒有參加。」所以他們兩位都無罪,但是我被加罪,我就有罪,變成我是幹部。

張翠微沒有送到台北,只在台中附近關一個禮拜,因為我這句話她才能出去,林祚庭也因為我這句話也出去。按理說,我可以都說不知道,事實上真的不知道,但是我覺得這麼痛苦,一個一個都能出去最好,都不要關起來。我有慈悲的心,才說「絕對沒有」。後來想想,也應該是沒有參加,但事實上有沒有我也不知道。

而我是經由張翠微介紹,認識吳明正,照理說她的罪會比我重,我當時若說是她介紹我去,她就穩死。但是我救了她,她也知道,她母親也說:「她救了妳一命。」不過她真歹命。抓她的特務很好,跟她說:「妳打死都不可以承認妳有參加喔。」所以她被人刑求、被關一個禮拜,但堅決說她沒有參加。張翠微出來之後,被抓她的特務一直纏著,她畢業後還嫁給他。這個特務原來在中國有妻子,都沒有跟張翠微說,還和她生了一個兒子。還好兒子很聰明,長大後曾跟母親說:「什麼人不好嫁,嫁特務幹什麼?」之後這個特務想回中國看妻子,才知道:「原來你那邊有老婆,你怎麼瞞著我?」後來拿了二、三十萬給丈夫去接濟他們。我跟她說:「妳這麼傻,妳賺的錢為什麼拿給他?」她丈夫在中國的妻子已經死了,也有一個孩子,那個孩子對他非常怨恨,說:「爸爸你去台灣,害得我們變成黑五類,我考大學都考不上去。」也不招待他去家裡,讓他住旅社,錢都拿光。回來台灣之後,他兒子還寫信來要錢,他就像腳筋被砍斷一樣,才知道原來兒子這麼沒有情感,給了二、三十萬塊還不夠,之後就斷絕往來。

被抓到看守所

一九五○年四月十日下午,我永遠都會記得。我在上課時,校工來說:「校長叫妳去講話。」我就去,校長常常叫我去講話,去也不知道什麼事,一進去,陌生人兩、三位在那裡,校長都不敢看我,叫我坐下來,校長一開始靜靜地不說話,然後說:「他們說要妳出去問話。」我想校長說要問話就問話,我和林祚庭兩個人就跟著出去,坐吉普車,被載到一個像辦公廳的地方,是台中鐵路局附近的看守所,很小間,被帶進去關。當時一看鐵門一開,我就放聲大哭,說:「怎麼問話到這裡來?你不是說要問話嗎?」他們回說:「改天再問。」就不理我們了。這裡是關「壞人」的地方啊!再過一陣子,又再抓兩個人進來,只知道這兩個是已經畢業的學長,很會念書,什麼名字不知道。

我一個人嚎啕大哭,男生都不哭,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被抓到這裡來。我沒有被綁起來,男同學全部都被綁起來、銬起來,以前男女授受不親,我們從來不講話,也不相往來,但知道是自己的同學。大家都坐著等到天亮,我一直哭到天亮,這對我來說,是很大的侮辱,打擊很大。哪有人這樣對待老百姓,現在跟我說什麼老蔣是民族救星,我才不會相信。

待了一夜,第二天我們被送到台北。小時候也曾跟著爸爸來過台北,初中畢業旅行去過台北新公園,這次去台北什麼地方,我也不知道,情況完全不同,一路想到就哭。第二天坐火車上台北,每個人在車上手被銬著,本來還要用布蓋著,我又不是賊,沒什麼好丟臉,才不要蓋,要抓就抓!同車的人都很好奇,都只是十八、九歲,剛畢業的也才二十出頭,都是囡仔栽(小毛頭),怎麼會被抓。到了台北火車站,一下子吉普車就來接走了。送到的地方,聽人家說是保密局。

關進保密局

進去保密局,才知道那裡是日本時代關政治犯的地方,原來是一間牢房關一個人的獨居房,我們卻是一間關五個人。我進去時,嚇了一跳,裡面還有兩個小孩子。一個叫小揚,一個是羅太太的孩子,名字我忘了。兩個都是男孩,好像三歲多,很可憐。這麼小間,二塊塌塌米,睡五個人、兩個小孩。牢房內沒有馬桶,還好那時候吃不下,又年輕,如果是現在,一定受不了。一天只能出來兩次如廁、放封,哪能忍得住。還有一位台中女中訓導主任的太太林青,很美又年輕。季澐、林青兩位,我印象最深。林青的先生好像叫蔡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