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蘇珊・歐蘇利文(Suzanne O'Sullivan)出版社:行路出版出版日期:2025-09-03語言:繁體中文 ISBN/ISSN:9786267771044裝訂方式:平裝頁數:304頁開數:14.8 x 21 x 1.8 cm開類別:精選書展 > 醫療保健
蘇珊・歐蘇利文(Suzanne O’Sullivan) 出身愛爾蘭都柏林,2004年起擔任神經專科醫師。曾任職英國皇家倫敦醫院(The Royal London Hospital),現為國立神經內外科醫院(The National Hospital for Neurology and Neurosurgery)臨床神經生理學及神經學醫師,並於癲癇學會(Epilepsy Society)專科服務。擅長評估複雜性癲癇,對心因性疾病亦有濃厚興趣。首部作品《腦內風暴》(It’s all in Your Head)榮獲惠康基金會圖書獎(Wellcome Book Prize)及皇家生物學會圖書獎(Royal Society of Biology Book Prize),前作《謎病睡美人》(The Sleeping Beauties)入圍皇家學會科學圖書獎(Royal Society Science Book Prize)。
朱怡康 專職譯者。譯有《自閉群像》、《漫畫心理學》、《也許你該找人聊聊》、《良性尷尬》、《謎病睡美人》、《跨世代報告》等書,以及《比利與他的小怪獸們》系列。 臉書專頁「靈感總在交稿後」:www.facebook.com/helpmemuse
獲得一個病名,是幫助我們變得更健康,還是變得更加脆弱?被譽為當代最偉大腦神經醫學家──奧立佛・薩克斯真正的傳人英國腦神經權威醫師暨惠康圖書獎得主《腦內風暴》、《謎病睡美人》作者~蘇珊・歐蘇利文~探索社會醫學最新力作 ◆《週日泰晤士報》即時暢銷書 ◆BBC Radio 4「本週好書」選書 ◆《泰晤士報》、《衛報》、《倫敦標準晚報》、《新政治家》、《愛爾蘭時報》2025年度最佳好書之一 「《製造診斷的時代》探討了許多讓我長期困惑、難以釐清的議題,她以優雅、深情且極富見地的筆觸,俐落切開那些讓我在為人父母與臨床工作間掙扎的矛盾與混亂。這本書既有學術深度,也有溫暖人心的力量,是從頭到尾都令人著迷的閱讀體驗。能夠這麼清楚地陳述,又同時充滿同理心的作家,寥寥無幾。我對這本書的讚賞實在難以言盡。」 ——克里斯・范・圖勒肯(Chris van Tulleken),暢銷科普作家、牛津醫學博士 如今,我們正處於一個「過度製造診斷」的時代。 先進的基因定序技術,已能為我們在發病數十年前,甚至出生前,就偵測出疾病風險;越加頻繁多樣的篩檢,讓越來越多人相信「自己就是病人」;網路的大量資訊,使得自行推測病因變得更加容易;還有注意力不足過動症(ADHD)與自閉症的診斷人數正在迅速上升,「長新冠」等新型診斷類別則是由患者社群推動而成…… 診斷就像一個明確的標籤,有助於理解病情,並帶來對應的治療與資源,所以遭遇病痛時,尋求診斷是再自然不過的反應。然而,英國神經科專家歐蘇利文發現,現今被貼上醫療標籤的人數,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多,許多診斷遠不如我們以為的明確,甚至讓本來健康的人誤以為自己生病了。 為了探討這個現象,曾獲「惠康圖書獎」殊榮的歐蘇利文再次執筆,以醫者身分探訪了自閉症、癌症基因、ADHD、亨丁頓舞蹈症、萊姆病等病患與家屬,記錄下許多動人的真實故事,以及人們在面臨「獲得診斷」與「無法知曉病因」等複雜問題的掙扎苦痛,也以人文視角直視診斷過度的現象,提出許多充滿醫者仁心又發人深省的詰問。 歐蘇利文向來擅長將臨床實務與人性故事並陳,她在本書不僅展現深埋於醫療行為之後的情感與議題,也帶領讀者開始思索,當診斷開始變得無所不包,我們該如何應對健康與疾病之間那條正在重新定義的界線。 「診斷既是藝術,也是科學,而或許會令某些人驚訝的是,藝術在先…… 建立新診斷同樣既是科學,也是藝術,但和診斷不一樣的是,科學必須在先。」──蘇珊・歐蘇利文
黃涵榆/臺灣師範大學英語系教授──專文導讀 吳佳璇/遠東聯合診所身心科主治醫師 吳易叡/成功大學全校不分系學士學位學程副教授 卓惠珠/幫助高功能自閉與亞斯伯格版主 翁士恆/臺北市立大學心理與諮商學系副教授 陳嘉新/陽明交通大學科技與社會研究所教授 番紅花/親職作家 賴其萬/和信治癌中心醫院醫學教育講座教授 顏擇雅/作家──專業推薦
「每個時代有不同的流行病,診斷方式反映當時的科技發展,病名凝縮了當時的社會人心。」——吳佳璇,遠東聯合診所身心科主治醫師 「對位於前線的臨床工作者而言,本書敲響了一記警鐘。作者並不反對診斷,而是挑戰了「更多診斷等於更進步的醫療」如此線性的史觀,直指當今過度診斷「製造」了超出合理範圍的治療、更焦慮的病患,和驟升的醫療成本。書中許多案例來自病人和其他利害關係者的陳述,尤其是經歷長期不明疾病、經過多次診斷卻無法實際獲得紓緩的人。提醒了我們醫療實踐不應只關注疾病分類,也應覺察病人的主觀經驗和解釋,評估疾病經驗者的脆弱和韌性。診斷並非最終答案,而是一段協商旅程的開端。」——吳易叡,成功大學全校不分系學士學位學程副教授 「《製造診斷的時代》書中寫到我經常看見自閉症團體的現象。此書揭示診斷自閉暴增背後的原因,可能是過去診斷不足或神經多樣性過度的自我合理。」——卓惠珠,幫助高功能自閉與亞斯伯格版主 「在這大診斷的時代,每個人都有疾病診斷,也被貼滿了標籤,並投注異化的眼光。要如和回到最原初的人文關懷與凝視,是這個時代最大的挑戰!」——翁士恆,臺北市立大學心理與諮商學系副教授 「這是一本很難一氣呵成讀完的好書。當你看完時,你會很慶幸有人替你讀了好多書,整理出一些脈絡,使你了解許多過去諱莫如深的神經學疾病。我不得不讚嘆作者的博學多聞,而且願意花這麼大的心血寫出這本不容易寫的書。」——賴其萬,和信治癌中心醫院醫學教育講座教授
「一部探討關於過度診斷危機的精彩研究。」——《衛報》 「充滿同理心,且獨立、犀利的思考。」——《泰晤士報》 「非凡傑作……每一章都精彩絕倫,《製造診斷的時代》一再提出我們在面對疾病時——無論是癌症或基因疾病——應該勇於思考的根本問題,從不逃避艱難的真相。」——漢娜・巴恩斯(Hannah Barnes),《新政治家》雜誌(New Statesman) 「這些主題極其棘手……歐蘇利文有勇氣正面迎戰,且擊中要害。她的文筆流暢、思路清晰,是位出色的寫作者與口才優異的演說者……在一個醫療錯誤資訊橫行、人們因此喪命的世界裡,要能夠不迎合刻板印象地對抗這些錯誤觀念,需要莫大的勇氣,而《製造診斷的時代》正是以如此優雅的方式做到了這點……本書傳遞的訊息明確:診斷是一把利器,必須謹慎使用;而對差異與不完美的包容,是守護健康的重要基礎。」——亞當・魯瑟福(Adam Rutherford),《衛報》 「她是如何辦到的?一邊精準掌握技術與數據,一邊又以扣人心弦的方式說故事?我喜歡她傾聽他人言談的方式。這是一本重要、聰明、富有同理心與勇氣的作品,對我們如何看待自己提出了深刻且動人的回應。」——泰莎・哈德利(Tessa Hadley),英國作家 「她是觀察人類心智奇異之處,一位溫柔而深思的記錄者……書中充滿引人入勝的案例與睿智觀察。她的新作視野寬廣,從大規模疾病篩檢的潛在風險,到心理健康分類過度延伸的問題……有時,僅僅是賦予某人一個醫學診斷,就可能讓他們變得更不健康。這是一本引人深思的好書。」——羅比・米倫(Robbie Millen),《泰晤士報》 「一本勇敢且深具同理心的作品,傳遞著一個極為重要的訊息。」——亨利・馬許(Henry Marsh),《但求無傷》作者、腦神經外科醫師 「神經科醫師歐蘇利文曾以探討心身症的作品深受肯定,如今她聚焦於過度診斷的風險——從自閉症、過敏、ADHD到長新冠等等。請準備好迎接一場既溫柔又充滿獨立思考的閱讀旅程。」——《泰晤士報》2025年度最佳書籍推薦 「她是我心目中當代最傑出的科普作家——真正承繼奧立佛・薩克斯血脈的人。」——薩納姆・桑格拉(Sathnam Sanghera),《泰晤士報》記者、暢銷作家 「一本兼具智慧與慈悲的作品,來自於長年走在大腦、心智與身體交界線上的臨床經驗。現代醫學的力量強大,而歐蘇利文透過診間故事與溫柔的筆觸,提醒我們:它也可能帶來傷害。」——卡文・法蘭斯(Gavin Francis),《帶著人體地圖探險去》作者 「我非常喜愛這本文字優美又發人深省的書。《製造診斷的時代》提出勇敢且關鍵的問題,不僅質疑醫學體制,也挑戰現代社會的價值觀。歐蘇利文一以貫之的理念與行醫哲學,是以極致的同理與堅定的病人倡議為核心。」——克莉絲蒂・華森(Christie Watson),The Language of Kindness作者 「歐蘇利文毫不留情地拆解我們對診斷的既定信仰。她能理解對某些人而言,獲得如自閉症、ADHD、憂鬱症或萊姆病等診斷,能夠帶來解釋與安慰;但她也帶領我們質疑:這些診斷從何而來?我們是否過度診斷了?這真的是幫助人康復的最佳方式嗎?本書以清晰的筆觸與縝密的邏輯,促使我們重新思考:獲得一個病名,究竟讓我們更健康,還是更脆弱?」——伊麗莎白・洛夫特斯(Elizabeth F. Loftus),加州大學爾灣分校傑出教授 「歐蘇利文梳理出過度診斷如何產生、帶來哪些微小甚至有害的效益。最令人震撼的是她對精神疾病診斷——如自閉症與ADHD——急遽攀升的深入剖析……她總是探尋表象背後的『真實』,而她的懷疑精神始終與同理與理解並存……過度診斷已深植人心,幾乎無法逆轉;歐蘇利文精準診斷此一現象的筆法,極具說服力。」——詹姆斯・勒法紐(James Le Fanu),《文學評論》(Literary Review)
楔子 過去十年,我經常想起艾碧蓋兒,而且每每帶著一絲愧疚。因為我做的事或許永遠改變了她的人生,那時她才十五歲,距離我們真正相識還有好一段時間。 「我當初建議妳看神經科時,妳真的覺得身體出問題了嗎?」我最近問她。 「其實沒有。」她笑道。 這正是我擔心的:我恐怕非必要地將一名青少女的人生醫療化(medicalise)。艾碧蓋兒現在已二十五、六歲,在幼兒園工作。二〇一二年,我因為思慮不周為她下了她並不需要的診斷。我所受的醫學教育就是如此,現代醫學總把焦點放在預測未來的診斷、篩檢疾病、及早診斷。但回顧艾碧蓋兒這些年的遭遇,我擔心自己當初只是沒來由地把她變成病人。 艾碧蓋兒的媽媽史蒂芬妮是我的病人,我為她診療已將近二十年。她經歷過醫學診斷帶來的各種難題,原本沒有診斷,後來又被誤診好一段時間。為了得到確切的診斷,她整整等了將近三十年。 史蒂芬妮是在一九九〇年發病的,當時的她才二十二歲,懷著頭胎二十九週,因為子癲症(eclampsia)而昏厥。子癲症是懷孕期的病症,症狀是高血壓和癲癇。孩子早產,沒能存活。 幾年後,史蒂芬妮終於生下健康的女嬰,也就是艾碧蓋兒的姊姊。但生產之後第二次昏厥,同時第一次發生抽搐,導致母女跌下樓梯。雖然兩人都沒受傷,但癲癇從此成為史蒂芬妮的人生常態。她看了十幾個醫生,卻得到一些相互矛盾的解釋。先是診斷為癲癇,治療未果後醫生改變看法,認為是壓力造成的心因性癲癇(psychogenic seizures)。後來有一次急診就醫,急診醫生又將診斷改回癲癇,不料之後又有別的醫生再次改回心因性癲癇。有的醫生以癲癇藥物為她治療,有的醫生將她轉介到精神科。但兩種作法對她都沒有幫助。 我在二〇〇七年接手治療史蒂芬妮,當時她已受癲癇之苦十七年。別的醫生認為我是癲癇專家,應該能為反覆不定的診斷做出最終判斷。我請史蒂芬妮住院,等著觀察癲癇發作。因為大多數神經診斷靠的是臨床經驗──換句話說,靠的是詮釋病史和身體檢查──只要能觀察到史蒂芬妮抽搐一次就夠了。結果,我果然見到我已見過多次的典型症狀:「僵直性」僵硬(‘tonic’ stiffening)和「陣攣性」肌肉抽搐(‘clonic’ muscle jerking)。這只能用癲癇型抽搐解釋。史蒂芬妮無疑是癲癇。 不過,這並不代表我已完全解開謎團。因為不論是腦瘤、遺傳疾病、感染、發炎、發育異常或受傷,許多腦部疾病都會造成癲癇發作,而我無法從史蒂芬妮的病史和檢查鎖定特定疾病。儘管我們查不出成因,無法做出真正的診斷,史蒂芬妮對終於確診為癲癇仍感滿意──至少以後要是再有人問她出了什麼狀況,她有個明確的答案可以回覆。診斷讓她成為癲癇病友的一員,也為她開啟治療之門。雖然治療效果不佳,癲癇持續發作,史蒂芬妮還是覺得有個(不完美的)診斷比不知所以更好。在此之後,我們能做的只有等待,繼續觀察她的病情如何發展。 在某種程度上,許多艱難的診斷都是等待遊戲。遇上難以準確診斷或無法診斷的情況,只有兩件事能讓我們突破困局,做出正確診斷:有時是新的症狀伴隨疾病發展浮現,讓疾病的面貌變得更為清晰;較好的情況是科學追上疾病的腳步,在病人惡化前揭露診斷。以史蒂芬妮的情形來看,我兩種都需要。 先看出跡象的是一名新進醫生。 「妳覺不覺得史蒂芬妮走路的樣子有點怪?」我請史蒂芬妮再次住院評估的時候,那名醫生在神經科病房問我。 「我看不太出來。」我說。 但老實說,雖然我那時已經治療史蒂芬妮五年,可是想不起上次觀察她步行是什麼時候。我們見面通常是在診間相對而坐,談她的癲癇,偶爾也會聊聊她的家庭和工作。她從沒提過走路有問題,所以我也沒問。 「這位醫生認為妳走路有點不平衡。」我問史蒂芬妮:「妳覺得走路有問題嗎?」 她的丈夫馬克坐在她床邊的椅子上,聽完噗嗤一笑。 「他老是笑我。」史蒂芬妮把頭一偏,比了比丈夫,笑著說:「幾乎什麼東西都能絆倒我,但我一直是這樣。」 我常覺得史蒂芬妮不把自己的癲癇當回事,她不是那種愛誇大病情的人。我繼續追問,才發現她從小就動作不協調,而且這個問題越來越嚴重,一旁的馬克也點頭稱是。但因為變化緩慢又細微,他們從沒想過要提。 我觀察史蒂芬妮走過走廊,發現她走路內八字,拖著腳,步伐不穩。我又請她想像自己踩著一條線走,像做酒醉測試那樣。她做得到,但十分勉強。接著,我請她躺在床上,檢查她的腿,發現她雙腿僵硬,反射動作過於強烈,有些肌肉稍嫌無力。此外,雖然她從沒講過手臂有問題,但那裡的肌肉似乎也異常僵硬。 神經學家稱這種症狀為痙攣性下肢輕癱(spastic paraparesis)。這裡的「痙攣」是指四肢僵硬,「下肢輕癱」則指腿部無力。任何干擾大腦或脊髓運動神經通路的傷害,都會造成這種症狀。我想起史蒂芬妮癲癇發作時的無數次跌倒,難道她傷到脖子?不曉得脊髓有沒有受傷?馬克突然冒出一句:「艾碧蓋兒走起路來和媽媽一樣。」 我驚訝地看向史蒂芬妮。她每次談到孩子,總是誇讚她們表現得好。我以為她們都很健康。 「學校裡的小朋友叫她『企鵝』。」馬克說。 多年以後,當我終於有機會和艾碧蓋兒交談,想起這一幕還是令我愧疚不已。這孩子在學校竟然因為「走路好笑」遭到嘲弄。 艾碧蓋兒雖然害羞,卻也自信能幹。她喜歡團隊運動,可是和媽媽一樣,總是最後一個被挑進隊伍。好在她已調適過來:游泳和瑜伽比任何需要跑步的運動更適合她。 我立刻抓住這個新訊息不放,我們神經科就是喜歡從各種片段拼湊診斷拼圖。排除史蒂芬妮的步行問題是脊髓受傷造成的之後,我建議她們母女二人都去看另一位神經科醫生,因為肌肉和運動問題是他的專長。那名醫生同意她們有痙攣性下肢輕癱的問題,原因可能是遺傳。 幾年之間各種不同的技術突破,終於讓史蒂芬妮和艾碧蓋兒的診斷撥雲見日。她們在二〇一二年就做了基因檢測,但當時查不出對她們有幫助的資訊。沒過多久,我們的基因編碼分析能力大幅提升。到二〇一九年,我收到她們的神經遺傳學家的信。新一輪的檢測顯示:史蒂芬妮和艾碧蓋兒的染色體上都有一個基因變異(以前叫基因突變)。發生異常的是KCNA1基因。 某種基因異常會造成什麼疾病,端視該基因健全時的功能而定。KCNA1基因的作用是為通路編碼,讓離子得以進出細胞。這對神經系統正常運作極為重要。並不是每個基因變異都會致病,但KCNA1 基因中的不同變異與許多神經問題有關,其中也包括步行問題和癲癇。史蒂芬妮和艾碧蓋兒的變異十分罕見,罕見到在此之前只有兩份紀錄。雖然這種基因異常是新發現的,我們對它認識不深,可是從前兩個案例看來,其他有同樣基因變異的人也有史蒂芬妮的神經問題。換言之,我們總算為史蒂芬妮找出確切的診斷。 於是,在尋尋覓覓將近三十年之後,我們終於得到答案。史蒂芬妮的診斷是:她的癲癇和痙攣性下肢輕癱,應該是KCNA1 基因變異造成的。醫生最感興趣的就是這種診斷──罕見、難纏、出乎意料、少有前例。這個診斷或許可以解釋史蒂芬妮所有的問題。 然而,診斷原本應該要指出方向。在過去,診斷必須能解釋症狀,提示接下來該怎麼做,為病人找到同樣身受其害的人,但史蒂芬妮和艾碧蓋兒的診斷一項也沒做到。拜科學進步之賜,罕見與前所未聞的診斷紛紛出現,儘管它們罕見到沒人知道將來會怎麼發展,得到這種診斷的人卻越來越多。史蒂芬妮和艾碧蓋兒不巧也屬於這一類。 我為她們做出診斷時還沒見過艾碧蓋兒。我在她不在場的情況下,根據與她父母的對話判斷她需要看神經科。我猜她和媽媽都有同樣的神經問題,也認為讓她知道這件事對她比較好。她照著我的建議做了。 多年以後,我半是探詢、半是期盼地對艾碧蓋兒說:「希望我沒讓妳對自己的身體和健康過於敏感。」 她想了一會兒。「我想我知道妳的意思。」她說:「幼兒園小朋友跌倒的時候就是這樣。如果看到流血,他們會開始哭;但如果沒有看到血,他們會自己站起來繼續玩,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 「我怕我讓妳變得太擔心自己的健康。」我坦白對她說。 「沒有啦。」艾碧蓋兒笑著搖頭:「就是過日子而已。」 十一年後聽見這句話,我心中的大石終於放下。 史蒂芬妮和女兒不同,她花了多年時間尋求確切診斷。那些日子雖不好受,卻也彌足珍貴。在不曉得自己可能有進行性醫療問題的情況下,她不過度擔心自己的未來,大膽追夢,成家立業。十多歲的時候,她眼中的未來無拘無束,充滿無限可能。 「我到四十多歲才知道自己有遺傳問題,所以我照常過日子,有自己的事業和人生。不知道自己有異常基因的時候,我還能抱著希望,希望一切能漸漸好轉。」她對我說。 「真的假的!?沒有診斷比較好?」我十分驚訝,因為依我的經驗,大多數人不是這樣想。 「人家說『無知是福』不是沒道理的。」史蒂芬妮笑道。 艾碧蓋兒和媽媽不同,她不必苦苦尋求就獲得診斷,只不過知道得太早。她不必和媽媽一樣經歷診斷不確定的折磨,但也無法像媽媽一樣擁有對未來無限樂觀的奢侈。 在我建議艾碧蓋兒看神經科之前,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健康問題。可是她遲早會發現。她的步行問題隨年紀越大越嚴重。大學畢業後,她前往法國滑雪勝地當過一陣子保母。那時她走濕滑、鬆軟、不平的路面已有問題。有一天晚上,幾個朋友喝得有些醉意,開始做名牌挖苦彼此的特徵。艾碧蓋兒的是:嗨,我是艾碧蓋兒,我沒辦法在雪上走路喔!雖然她現在還可以步行,但走不了多遠,也沒辦法長時間站著。最近去迪士尼樂園的時候,她有些時間必須坐輪椅。 如果要我舉幾個艾碧蓋兒早早得到診斷的好處,我會說她不必經歷媽媽為求診斷所受的苦,也不必承受別人懷疑的目光。雖然她的情況非常罕見,而且沒人說得準將來會如何發展,可是從觀察媽媽的舉止、經歷,以及處事態度,她一定更加懂事。診斷也讓艾碧蓋兒能及早做好生涯規劃。她察覺自己漸漸無法追著小孩子跑,也明白自己遲早會失去從事托育工作的能力或意願。她比較適合勞動量低的工作,也開始以這樣的職業為長期目標。 得到診斷讓她獲得實際幫助,例如殘障停車位。如果想前往可能對她造成身體負擔的場所或活動,照護者可以陪同參加。如果需要,正式診斷能讓她更容易獲得經濟支持。此外,既然她現在知道這是家族遺傳病,將來她可以選擇求助科技,生下不會發生這種遺傳病的孩子──也可以選擇不這樣做。雖然這個診斷並不完美,但因為有這個診斷,她得到選擇的機會。 然而,獲得診斷也可能造成另一種結果。知道自己有痙攣性下肢輕癱,可能讓艾碧蓋兒過度在意腿部問題,以致劃地自限,默認自己無法成為強壯的運動員,於是既不嘗試團隊運動,也逃避所有自認做不好的事。也許她會因此放棄自己最喜愛的幼保工作,選擇比較沒有體能負擔的職業。如果新雇主得知她的診斷,甚至可能出於健康因素不錄用她。她也可能因為患有進行性疾病遭保險公司拒保。 好在艾碧蓋兒和媽媽一樣堅韌務實,懂得把診斷擱在一邊,好好過人生──問題是,我建議她去看神經科時根本不了解她的個性。換做另一個人,也許會把診斷當成身分認同的一部分,人生從此轉彎。「Patient」這個字源於拉丁文動詞「pati」,意思是受苦。當我把艾碧蓋兒劃入病人之列,就可能讓她受苦。事情沒有這樣發展,純粹是我交了好運。